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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信时光散文

浏览:794 | 发布于:2020-01-01

  二十多年前,我奔赴天山深处的一个叫牛圈子的地方当兵。放下背包的头件紧要事,是写家信。

  班长将通信地址写在一块小黑板上,挂于班里,交待些保密之类的注意事项,发了信纸和信封,就催促我们赶紧写信,向家人报平安。

  连队特意给新战士放了两天假,休整,写信。百十号来自天南海北的新兵,在几千公里路途上颠簸了几天几夜,似乎都感觉不到困乏,人人搬了小马扎坐在床前,齐刷刷埋头写信。

  也有奔驻地邮电所叫长途的,但多数人还是写信。有三言两语的,也有洋洋洒洒一写几页的。满眼新鲜,满脑子感想和旅途见闻要向家乡亲人、同窗旧友诉说。老兵们伸长脖子看我们写得热火朝天,以过来人的派头说,新兵信多。

  新战士对书信的热情使通信员的劳动量也增大了,我们一封接一封地写,他大包小包地朝邮局送,往连队背。我们的问候与唠叨在邮路上日夜兼程,亲朋好友的鼓励与鞭策,也翻山越岭,日日不停地往天山深处寄来,彼此间的思念牵挂,在旷日费时的投递中往来穿梭。写信、盼信、读信,是我们那些山里兵军旅生活中一种别样的甜蜜与幸福。

  远山里的时光艰苦,枯索,苍茫。从训练场上下来,先问连部通信员有没有自己的信,收到信的战士,高兴得欢天喜地,立即坐下来享受书信的温馨,收不到信的,只有眼巴巴看别人欢喜的份儿。

  不知为什么,后来连队几个爱打电话的战士也开始写信了。是经不住书信幸福魔力的诱惑么?也许吧。几年过去,我寄出了上千封信,也收到了十多万字的书信。我将这些来自不同方向、不同职业、内容缤纷的书信装订成册,现在偶有闲暇,也常随手翻阅,自得其益。

  新疆红山嘴边防连每年大雪封山期长达六个月。有一年,军区派直升机给连队送生活物资。飞机在停机坪上还没停稳当,几十名官兵踏着没膝深的积雪狂奔过来。

  尽管几个月没吃上新鲜蔬菜了,但最让战士们激动的并非那一筐筐鲜嫩的青菜,而是多半麻袋的信件。麻袋口一解开,几十双手几乎同时伸过来,边抢边喊:我的信!我的信!

  迟来的家书抵万金。麻袋瞬间空了。有的战士立即捧着信读,有的则将信装进口袋,不看,等晚上再慢慢品味。有个战士一次就收到十八封信,让战友们很是羡慕。

  这是一种长久等待、期盼后晚到的幸福与甜蜜,没经历过期盼的人,很难理解那样的欢喜与激动。

  牧区的生活是缓慢的,时间如营门前河沟里的流水,缓缓向前,不舍昼夜。牧民们慢腾腾地生活着,不急不躁,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耽误。

  与牧民的散淡从容不同,士兵的脚步跟着军号和连队的哨声起落。新战士上厕所要向班长请假。有时班长只给三五分钟,部队住平房,旱厕都设在营院外边,且距离不近。我们一路小跑,脚还没有迈进厕所门,时间到了。

  有路过的牧民在马背上看得一脸不解:你们跑什么,房子着火了吗?我们说,我们在培养时间意识呢。他们更奇怪,时间还要培养?抬眼望望太阳,扫一眼树荫,听听水渠里的水声就能知道时辰嘛。

  我的老家种土豆,开白色小花,也有紫色的。连队旁边也种着一片土豆,是连队菜地。每天晚饭后,像一个神秘约会,总有一个老兵坐在地垄上弹拨吉它。草地上、小溪边、浓荫下,满眼都是有浪漫情调的地方,他为什么一定要到土豆地里弹唱自己的心事?他在向土豆倾诉心事吗?那段时间,土豆正迸放繁密的小白花,蜜蜂、蝴蝶在花朵上翩翩起舞。他把收不到情书的忧伤,弹拔给蜜蜂和蝴蝶听。

  每天与我一起准时站在远处聆听的还有一位牧区老太太。有时她正在自家门前的菜地里摘菜,听到声音,她直起腰,手里握着一把青菜,静静地立在菜园里,神态松弛,笑呵呵地望着弹唱的老兵。有时她手里提着桶,看样子是刚倒过泔水往回走,听到弹唱,便停了脚。她手里的物件是不固定的,有时是一个兜儿,有时是一根赶牛的树枝。从神情看,她听得很仔细,笑容浮在脸上。仿佛老兵的故事离她很近。她也许不认识老兵手里的吉它,但我相信,她听懂了老兵的忧伤、迷茫和思念。

  老人与牧区的许多人一样,安于沉寂,生活简朴,心智如天山上一路欢唱而下的雪水,纯净、透亮。部队驻地的大人小孩,碰面你一笑,他们会立刻回报一个更灿烂的笑。生活艰辛,环境艰苦,但笑容总浮在脸上眉梢。他们不习惯绷着脸与人说话。

  驻地窄小的邮政代办所,是军人与外界联系的窗口与桥梁,一封封信件通过这里,在全国各地往来穿梭。每到周末,狭窄的小邮政所常挤满军人,打长途电话、发电报和挂号信,很热闹。

  信件的邮递过程,会让等待变得很漫长,如果大雪封山,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获悉亲人和朋友间的消息。但读信是欢喜的,没有套话,不拘一格的细细碎碎的诉说和笔迹里,有对方的气息,甚至汗酸和烟味。那些碎屑似的生活小事,让人读着温暖,如冬夜里的炉火。那不是群发的祝福与问候。

  木心先生有一首《从前慢》:

  记得早先少年时,

  大家诚诚恳恳,

  说一句是一句。

  清早火车站,

  长街黑暗无行人,

 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。

 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

  车,马,邮件都慢,

 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

  从前的锁也好看,

  钥匙精美有样子,

 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。

  木心先生是作家、音乐家,也是画家。他曾说,我画山,不过是以山的名义,其实我画我,是在画自己。我画出的画就是寄托了我的悲伤,茫茫的一片旷野,上面有一棵树,这棵树就是我。

  木心先生的诗句与思想,像楔子,悄然扎在我心里。其实,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,都是一棵孤独地立在旷野上的树,在风雨雷电、严寒霜雪中扎挣,长大,艰难地长出一些欢喜的新叶,然后,在时间里苍老,枯死,重返大地。所以,一生真心爱一个人,干几件自己欢喜的事,不必焦虑。

  “你们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,请代我献上一个吻,我亏欠她良多……”

  《查令十字街84号》是纽约的自由撰稿人海莲?汉芙女士与伦敦的一家旧书店主管弗兰克?德尔先生因为淘书而建立深厚友谊的书信集,为何被誉为“爱书人的《圣经》”?

  1949年10月5日,居住在纽约的海莲按照《星期六文学评化》上的地址,试着给位于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,寄去一封购买绝版书的信,从此拉开了海莲与任职“马克斯与科恩书店”经理弗兰克?德尔及多参与者的越洋友谊。

  长达20年的书信往来,不只是一桩单纯的买卖关系,温暖的相知成为平静生活的旁白。上世纪五十年初期的英国生活艰难,日子穷困的海莲通过邮政从美国跨越大西洋,不断给书店店员寄来火腿、鸡蛋、香肠等,而大洋彼岸的弗兰克则在英国各地奔波,为海莲寻觅她需要的珍本好书。

  两个不曾谋面的人隔着万水千山,在一封封信里心有灵犀地交谈着。海莲渴望去伦敦看看这个书店和弗兰克,却因种种原因迟迟未能成行。马克斯与科恩书店的店员们把海莲想象成一个“年轻,成熟,时髦”的女人,而海莲在信里风趣而坦率地告诉他们,自己“和百老汇的乞丐一样时髦”。

  弗兰克看到纽曼的《大学论》,在信里问海莲:“有兴趣买初版的吗?”

  海莲回信:“你有初版的《大学论》,只要六美元,居然还傻傻地问我‘你要吗’?”

  收到这册已有百年历史的初版书,她在信中激动地说:“我占有它有一种罪恶感,那么漂亮的封面和烫金,它理应属于某幢英国乡间的木造宅邸才对。”

  就这样,一方买书,一方寄书,看似平淡乏味的商业往来,友谊、情感在书信间慢慢流溢进彼此的心田。

  1969年10月,3个月没收到信的海莲接到弗兰克?德尔大女儿替父亲的回信。海莲才得知德尔已患腹膜炎病逝。海莲终究未能在德尔离世前踏上英国的这条街,20年书籍时光中的惦念、理解与温暖,悄然停留在了那些曾经来来往往穿越时空的信里。在这些穿越时空的信里,不光有海莲对书籍的激情之爱,还有她与弗兰克?德尔之间的精神之爱。

  现在,互联网让一切交流变得快速高效,一切近在咫尺。美国侦探小说家劳伦斯?卜洛克在他的《麦田贼手》中,以一个小偷之口对一个小说家说:“这个人,写了这么一本书,改变我们整整一代人,我总觉得我欠他点什么。”

  近日讯刘邦《手敕太子书》,忽然心血来潮,又找来诸葛亮《诫子书》、姜维《报母书》、欧阳修《十二子侄书》等家书,竟读心里唏嘘不已民。

  家书的传统文化,对现在的年轻人已像一个遥远的传说,越来越淡漠了。汹涌的互联网时代,信笺变成电子邮件、短信、微信、语音通话、视频聊天,当然便捷,但在温情的气息里句句寻思,缓缓叙述的笔墨幸福也消失了。谁还有闲情将手写得信装入信封,认认真真地填上地址、贴上邮票,投寄,在私密的期待里静候一个遥远的回音。

  现在,谁会一笔一笔将方块文字落在精美信笺上?写了,又该往何处寄达?见字如晤,已是遥不可及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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